纪念肖刚教授

吴慈英

自2014年6月29日中午我们接到陈志杰老师的电话,得知肖刚老师已于2014年6月26日在法国尼斯因肺癌去世的噩耗,一直悲痛和惋惜不已。如今已过四月, 肖刚老师灵魂早应安息了,但是内心深处的惋惜和悲痛未见减轻,总想写下些文字,记下我们与肖刚老师交往的点滴回忆,以纪念他。昨晚,我的丈夫谈胜利与我闲聊, 聊起自己最近的科研进展,说自己在肖老师20年前给的博士论文题目的基础上继续的科研,又用到肖刚老师的科研成果,并因此取得不小的进展。老公带着憧憬的神情说: 如果肖老师现在还活着,知道我做了这样的结果,引用了他曾经的成果,他该是多么地高兴!刹那间,我明白,老公想念他的恩师了!

我自己专业本非数学,无缘无才师从肖刚老师,但是我的先生谈胜利自1986年起师从肖老师,攻读代数几何,从硕士研究生到博士毕业,一直得到肖刚老师的指导和教诲, 也是肖刚老师在华东师大执教时完整指导的唯一博士。如今算来,已近三十年。我与肖刚老师的交往不多,缘由是我既不在他所研究的数学领域工作, 他自1992年起任法国尼斯大学数学系教授以后基本上也不在国内生活,想要更多地接触也没有机会。但是我的先生谈胜利则不同,他的每一次海外研究职位的申请和科研经费的申请, 肖刚老师总是及时给予强有力地推荐,他们也一直有电子邮件往来,讨论科研课题和进展,肖老师总能切实而中肯地给谈胜利提出他的指导。

记忆中的肖刚老师,一双细细的带笑的双眼,一头黑黑的头发,少有白发,以及二十年不变老的一张年轻的脸!即使是2012年在上海最后一次见到他,年已六旬, 也仍然没见他有多大变化!第一次见到肖老师,是在1994年7月,我们坐火车从波恩到尼斯,一下火车,就见肖老师大步流星地从站台向我们走来,一把接过谈胜利手里的行李背包, 只有简单的一句“以为你们会坐飞机来,没想到是火车”,之后再无言语,径直带我们上车,直接开回他当时在尼斯的家。—这是个少言寡语的人!我心里对自己说。

那次在尼斯,我们住在肖老师家里整整一周,朝夕相处。肖老师言语不多,生活起居规律有序。谈胜利亦是话语不多的人,但是晨昏颠倒,昼夜不分。这样的师徒二人一起, 实在是很有趣的对比。到达尼斯的第一天,肖老师就告诉谈胜利,这一周你不可以睡到日上三竿,我们每天早上8:00要去数学系办公室讨论数学。早上他们师徒二人去办公室, 师母陈馨老师则陪我逛街购物,回家做饭。这样的生活过了三天,谈胜利白天无精打采,茶饭不香,即使面对的是陈馨老师烹饪的无比精致的美味!最后肖老师只好任由谈胜利上午睡觉, 下午去办公室讨论问题。肖老师也自己开车带我们参观尼斯的海滩,指着远方的机场告诉我们如果坐飞机就是在那里。话依然不多。但是他却能无声地体会到我们的需求。 那时年仅25岁的我狂热地喜欢看足球,当时正值世界杯足球赛期间,我十分喜欢阿根廷的马纳多纳和德国队的穆勒等人。但是客居肖老师家里, 不好意思总把电视开着(肖老师和师母是安静温婉的人),即使开着我也不好意思一直看球赛。却不曾想到肖老师发话了:陈馨,你让小吴看足球啊,你看她心神不宁的样子! 我简直讶异不已,他是怎么知道我喜欢看球赛的!

那年在尼斯,印象深刻的还有他们当时只有四岁的儿子哭哭(小名),那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!当时仅仅通过一个轮胎或者外形、甚而至于看一眼后备箱, 哭哭就能立刻辨识出欧洲产的任何一款车型!知子莫若父,肖老师说,哭哭对美国产的车不熟悉,随便拿出一个美国车模,逗他,果然,哭哭很内行地看了前面、转过来看后备箱, 再看轮胎,打开车门看了,最后摇头不知。更好玩的是,四岁的孩子偶尔吃饭时也会哭闹,而这是我见过的最为独特的安抚孩子的方法,估计只有肖老师和师母两人用, 那就是拿出算术题来让哭哭做,只要一做算术,哭哭就不哭闹了!如今二十年过去了,在法国,哭哭已经是一名医科大学毕业生了。

对肖老师的了解,更多地是从谈胜利那里听故事般听来的。他说肖老师没有架子,博士快毕业的某一天,谈胜利秉承他一贯的昼伏夜作的作风在宿舍睡大觉, 这时肖老师来敲他宿舍的门,喊他起来一起照毕业合影。他还说肖老师对科研的认真、严谨和勤奋,学生一般都有些敬畏他。肖老师也要求自己的学生勤奋、严谨治学。 读书时每年的寒暑假,谈胜利总多少要做一点小小的研究结果,认识我以后,鸿雁两地的生活,分散了他一些精力和时间,以致有一年暑假, 当谈胜利带着空空的行囊和空空的大脑回到学校时,肖老师终于表示了不满:你最近没有用功!而得益于肖老师的严格教诲,谈胜利之后的科研一直不敢懈怠,而肖老师的指导与教诲, 深刻而久远地影响着学生一以贯之的学术生涯。

谈胜利是幸运的,在他人生和事业的道路上能遇到学识高深、品德高尚的良师益友的肖刚教授,无论是学问还是为人,都是谈胜利一生高山仰止的楷模。肖老师的离世, 我们内心的伤痛无以言书。这几个月来,谈胜利拿着肖老师手书的几封书信,反复地看,反复地看,默默地坐在电脑前,努力写下他有生以来最艰难的文章纪念他的恩师, 他说我不能仅仅从泛泛地角度来写肖老师,我要静下心来把他对我一生的学术影响客观地写出来,没有他,就没有我的今天。

肖刚老师安息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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